胃中元气盛,则能食而不伤,过时而不饥。脾胃俱旺,则能食而肥;脾胃俱虚,则不能食而瘦。或少食而肥,虽肥而四肢不举,盖脾实而邪气盛也。又有善食而瘦者,胃伏火邪于气分,则能食,脾虚则肌肉削,即食亦也。叔和云:多食亦肌虚,此之谓也。
夫饮食不节则胃病,胃病则气短精神少而生大热,有时而显火上行,独燎其面,《黄帝针经》云:面热者,足阳明病。胃既病,则脾无所禀受,脾为死阴,不主时也,故亦从而病焉。形体劳役则脾病,脾病则怠惰嗜卧,四肢不收,大便泄泻;脾既病,则其胃不能独行津液,故亦从而病焉。
大抵脾胃虚弱,阳气不能生长,是春夏之令不行,五脏之气不生。脾病则下流乘肾,土克水,则骨乏无力,是为骨蚀,令人骨髓空虚,足不能履地,是阴气重叠,此阴盛阳虚之证。**云,汗之则愈,下之则死。若用辛甘之药滋胃,当升当浮,使生长之气旺。言其汗者,非正发汗也,为助阳也。
夫胃病其脉缓,脾病其脉迟,且其人当脐有动气,按之牢若痛,若火乘土位,其脉洪缓,更有身热心中不便之证。此阳气衰弱,不能生发,不当于五脏中用药法治之,当从《脏气法时论》中升降浮沉补泻法用药耳。
如脉缓,病怠惰嗜卧,四肢不收,或大便泄泻,此湿胜,从平胃散。若脉弦,气弱自汗,四肢发热,或大便泄泻,或皮毛枯槁,发脱落,从黄芪建中汤。脉虚而血弱,于四物汤中摘一味或二味,以本显证中加之。或真气虚弱,及气短脉弱,从四君子汤。或渴,或小便闭涩,赤黄多少,从五苓散去桂,摘一二味加正药中。
以上五药,当于本证中随所兼见证加减。假令表虚自汗,春夏,加黄芪;秋冬,加桂。
如腹中急缩,或脉弦,加防风,急甚加甘草。腹中窄狭,或气短者,亦加之。腹满气不转者,勿加。虽气不转,而脾胃中气不和者,勿去,但加厚朴以破滞气,然亦不可多用,于甘草五分中加一分可也。腹中夯闷,此非腹胀,乃散而不收,可加芍药收之。
如肺气短促,或不足者,加人参、白芍药。中焦用白芍药,则脾中升阳,使肝胆之邪不敢犯也。腹中窄狭及缩急者,去之,及诸酸涩药亦不可用。
腹中痛者,加甘草、白芍药,稼穑作甘,甘者己也;曲直作酸,酸者甲也。甲己化土,此仲景妙法也。腹痛兼发热,加黄芩;恶寒或腹中觉寒,加桂。
怠惰嗜卧,有湿,胃虚不能食,或沉困,或泄泻,加苍术;自汗,加白术。
小便不利,加茯苓,渴亦加之。
气弱者,加白茯苓、人参;气盛者,加赤茯苓、缩砂仁;气复不能转运,有热者,微加黄连;心烦乱亦加之。
小便少者,加猪苓、泽泻;汗多津液竭于上,勿加之。是津液还入胃中,欲自行也。不渴而小便闭塞不通,加炒黄柏、知母。
小便涩者,加炒滑石;小便淋涩者,加泽泻。且五苓散治渴而小便不利,无恶寒者,不得用桂。
不渴而小便自利,妄见妄闻,乃瘀血证,用炒黄柏、知母,以除肾中燥热。
窍不利而淋,加泽泻、炒滑石。只治窍不利者,六一散中加木通亦可。心脏热者,用钱氏方中导赤散。
中满或但腹胀者,加厚朴;气不顺,加橘皮;气滞,加青皮一、橘皮三。
气短小便利者,四君子汤中去茯苓,加黄芪以补之;如腹中气不转者,更加甘草一半。
腹中刺痛,或周身刺痛者;或里急者,腹中不宽快是也;或虚坐而大便不得者,皆血虚也,血虚则里急;或血气虚弱而目睛痛者,皆加当归身。
头痛者,加川芎;苦头痛,加细辛,此少阴头痛也。
发脱落及脐下痛,加熟地黄。
予平昔调理脾胃虚弱,于此五药中加减,如五脏证中互显一二证,各对证加药,无不验,然终不能使人完复,后或有因而再至者,亦由督、任、冲三脉为邪,皆胃气虚弱之所致也。法虽依证加减,执方料病,不依《素问》法度耳,是以检讨《素问》《难经》及《黄帝针经》中说脾胃不足之源,乃阳气不足,阴气有余,当从六气不足,升降浮沉法,随证用药治之。盖脾胃不足,不同余脏,无定体故也。其治肝、心、肺、肾,有余不足,或补或泻,惟益脾胃之药为切。
经云:至而不至,是为不及,所胜妄行,所生受病,所不胜乘之也。至而不至者,谓从后来者为虚邪,心与小肠来乘脾胃也。脾胃脉中见浮大而弦,其病或烦躁闷乱,或四肢发热,或口干舌干咽干。盖心主火,小肠主热,火热来乘土位,乃湿热相合,故烦躁闷乱也。四肢者,脾胃也,火乘之,故四肢发热也。饮食不节,劳役所伤,以致脾胃虚弱,乃血所生病,主口中津液不行,故口干咽干也。病人自以为渴,医者治以五苓散,谓止渴燥,而反加渴燥,乃重竭津液,以至危亡。经云:虚则补其母。当于心与小肠中以补脾胃之根蒂者。甘温之药为之主,以苦寒之药为之使,以酸味为之臣佐。以其心苦缓,急食酸以收之。心火旺则肺金受邪,金虚则以酸补之,次以甘温及甘寒之剂,于脾胃中泻心火之亢盛,是治其本也。
所胜妄行者,言心火旺能令母实,母者,肝木也,肝木旺则挟火势,无所畏惧而妄行也,故脾胃先受之。或身体沉重,走疰疼痛,盖湿热相搏,而风热郁而不得伸,附着于有形也。或多怒者,风热下陷于地中也。或目病而生内障者,脾裹血,胃主血,心主脉,脉者,血之腑也,或云心主血,又云肝主血,肝之窍开于目也。或妄见妄闻,起妄心,夜梦亡人,四肢满闭,转筋,皆肝木火盛而为邪也。或生痿,或生痹,或生厥,或中风,或生恶疮,或作肾痿,或为上热下寒,为邪不一,皆风热不得升长,而木火遏于有形中也。
所生受病者,言肺受土火木之邪,而清肃之气伤。或胸满少气短气者,肺主诸气,五脏之气皆不足,而阳道不行也。或咳嗽寒热者,湿热乘其内也。
所不胜乘之者,水乘木之妄行而反来侮土,故肾入心为汗,入肝为泣,入脾为涎,入肺为痰。为嗽、为涕、为嚏,为水出鼻也。一说,下元土盛克水,致督、任、冲三脉盛,火旺煎熬,令水沸腾,而乘脾肺,故痰涎唾出于口也。下行为阴汗,为外肾冷,为足不任身,为脚下隐痛。或水附木势而上为眼涩,为眵,为冷泪,此皆由肺金之虚而寡于畏也。
夫脾胃不足,皆为血病,是阳气不足,阴气有余,故九窍不通。诸阳气根于阴血中,阴血受火邪则阴盛,阴盛则上乘阳分,而阳道不行,无生发升腾之气也。夫阳气走空窍者也,阴气附形质者也,如阴气附于土,阳气升于天,则各安其分也。
今所立方中,有辛甘温药者,非独用也;复有甘苦大寒之剂,亦非独用也。以火、酒二制为之使,引苦甘寒药至顶,而复入于肾肝之下,此所谓升降浮沉之道,自耦而奇,奇而至耦者也。(阳分奇,阴分偶。)泻阴火以诸风药,升发阳气以滋肝胆之用,是令阳气生,上出于阴分,末用辛甘温药接其升药,使大发散于阳分,而令走九窍也。
经云:食入于胃,散精于肝,淫气于筋。食入于胃,浊气归心,淫精于脉,脉气流经,经气归于肺,肺朝百脉,输精于皮毛,毛脉合精,行气于腑。且饮食入胃,先行阳道,而阳气升浮也。浮者,阳气散满皮毛;升者,充塞头顶,则九窍通利也。若饮食不节,损其胃气,不能克化,散于肝,归于心,溢于肺,食入则昏冒欲睡,得卧则食在一边,气暂得舒,是知升发之气不行者此也。经云:饮入于胃,游溢精气,上输于脾,脾气散精,上归于肺。病人饮入胃,遽觉至脐下,便欲小便,由精气不输于脾,不归于肺,则心火上攻,使口燥咽干,是阴气大盛,其理甚易知也。况脾胃病则当脐有动气,按之牢若痛,有是者乃脾胃虚,无是则非也,亦可作明辨矣。
脾胃不足,是火不能生土,而反抗拒,此至而不至,是为不及也。
白术(君),人参(臣),甘草(佐),芍药(佐),黄连(使),黄芪(臣),桑白皮(佐)。
诸风药皆是风能胜湿也,及诸甘温药亦可。
心火亢盛,乘于脾胃之位,亦至而不至,是为不及也。黄连(君),黄柏(臣),生地黄(臣),芍药(佐),石膏(佐),知母(佐),黄芩(佐),甘草(佐)。
肝木妄行,胸胁痛,口苦舌干,往来寒热而呕,多怒,四肢满闭,淋溲便难,转筋,腹中急痛,此所不胜乘之也。
羌活(佐),防风(臣),升麻(使),柴胡(君),独活(佐),芍药(臣),甘草(臣),白术(佐),茯苓(佐),猪苓、泽泻(佐),肉桂(臣),藁本、川芎、细辛、蔓荆子、白芷、石膏、黄柏(佐),知母、滑石。
肺金受邪,由脾胃虚弱,不能生肺,乃所生受病也。故咳嗽气短、气上,皮毛不能御寒,精神少而渴,情惨惨而不乐,皆阳气不足,阴气有余,是体有余而用不足也。
人参(君),白术(佐),白芍药(佐),橘皮(臣),青皮(以破滞气),黄芪(臣),桂枝(佐),桔梗(引用),桑白皮(佐),甘草(诸酸之药皆可),木香(佐),槟榔、五味子(佐,此三味除客气)。
肾水反来侮土,所胜者妄行也。作涎及清涕,唾多,溺多,而恶寒者是也。土火复之,及三脉为邪,则足不任身,足下痛,不能践地,骨之无力,喜睡,两丸冷,腹阴阴而痛,妄闻妄见,腰脊背胛皆痛。
干姜(君),白术(臣),苍术(佐),附子(佐炮,少许),肉桂(佐去皮,少许),川乌头(臣),茯苓(佐),泽泻(使),猪苓(佐)。
夫饮食入胃,阳气上行,津液与气,入于心,贯于肺,充实皮毛,散于百脉。脾禀气于胃,而灌溉四旁,营养气血者也。今饮食损胃,劳倦伤脾,脾胃虚则火邪乘之,而生大热,当先于心分补脾之源,盖土生于火,兼于脾胃中泻火之亢甚,主生化之源;足阳明为十二经之海,主经营之气,诸经皆禀之。言阳明,厥阴与何经相并而为病,酌中以用药,如权之在衡,在两则有在两之中,在斤则有在斤之中也。所以言此者,发明脾胃之病,不可一例而推之,不可一途而取之,欲人知百病皆由脾胃衰而生也,毫厘之失,则灾害立生。假如时在长夏,于长夏之令中立方,谓正当主气衰而客气旺之时也,后之处方者,当从此法加时令药,名曰补脾胃泻阴火升阳汤。
补脾胃泻阴火升阳汤
柴胡(一两五钱) 甘草(炙) 黄芪(臣) 苍术(泔浸,去黑皮,切作片子,日曝干,锉碎炒) 羌活(以上各一两) 升麻(八钱) 人参(臣) 黄芩(以上各七钱) 黄连(去须,酒制,五钱炒,为臣为佐) 石膏(少许,长夏微用,过时去之,从权)
上件咀,每且三钱,水二盏,煎至一盏,去渣,大温服,早饭后、午饭前,间日服。服药之时,宜减食,宜美食。服药讫,忌语话一二时辰许,及酒、湿面、大料物之类,恐大湿热之物,复助火邪而愈损元气也。亦忌冷水及寒凉淡渗之物及诸果,恐阳气不能生旺也。宜温食及薄滋味,以助阳气。大抵此法此药,欲令阳气升浮耳,若渗泄淡味,皆为滋阴之味,为大禁也。虽然,亦有从权而用之者。如见肾火旺及督、任、冲三脉盛,则用黄柏、知母,酒洗讫,火炒制加之,若分两则临病斟酌,不可久服,恐助阴气而为害也。小便亦或涩,当利之,大便涩,当行之,此亦从权也,得利,则勿再服。此虽立食禁法,若可食之物,一切禁之,则胃气失所养也,亦当从权而食之,以滋胃也。
附:
……夫饮食人胃,阳气上行,津液与气,入于心,贯于肺,充实皮毛,散于百脉。脾禀气于胃,而灌溉四旁,营养气血者也。今饮食损胃,劳倦伤脾,脾胃虚则火邪乘之,而生大热,当先于心分补脾之源,盖土生于火,兼于脾胃中泻火之亢甚是先治其标,后治其本也。且湿热相合,阳气日以虚,阳气虚则不能上升,而脾胃之气下流,并于肾肝,是有秋冬而无春夏。春主升,夏主浮,在人则肝心应之。弱则阴气盛,故阳气不得经营。经云:阳本根于阴,惟泻阴中之火,味薄风药,升发以伸阳气,则阴气不病,阳气生矣。传云:履端于始,序则不愆,正谓此也。
《四气调神大论》云:天明则日月不明,邪害空窍,阳气者闭塞,地气者冒明,云雾不精,则上应白露不下,在人则缘胃虚,以火乘之。脾为劳倦所伤,劳则气耗,而心火炽动,血脉沸腾,则血病,而阳气不治,阴火乃独炎上,而走于空窍,以至燎于周身,反用热药以燥脾胃,则谬之谬也。
胃乃脾之刚,脾乃胃之柔,表里之谓也。饮食不节,则胃先病,脾无所禀而后病;劳倦则脾先病,不能为胃行气而后病。其所生病之先后虽异,所受邪则一也。胃为十二经之海,十二经皆禀血气,滋养于身,脾受胃之禀,行其气血也。脾胃既虚,十二经之邪,不一而出。假令不能食而肌肉削,乃本病也。其右关脉缓而弱,本脉也。而本部本证脉中兼见弦脉,或见四肢满闭,淋溲便难,转筋一二证,此肝之脾胃病也。当于本经药中,加风药以泻之。本部本证脉中兼见洪大,或见肌热,烦热,面赤而不能食,肌内消一二证,此心之脾胃病也。当于本经药中,加泻心火之药。本部本证脉中兼见浮涩,或见气短、气上,喘咳、痰盛,皮涩一二证,此肺之脾胃病也。当于本经药中,兼泻肺之体,及补气之药。本部本证脉中兼见沉细,或见善恐欠之证,此肾之脾胃病也,当于本经药中,加泻肾水之浮,及泻阴火伏炽之药。
经云:病有逆从,治有反正,除四反治法,不须论之。其下云:惟有阳明、厥阴,不从标本,从乎中也。其注者,以阳明在上,中见太阴,厥阴在上,中见少阳为说,予独谓不然,此中,非中外之中也,亦非上中之中也,乃不定之辞,盖欲人临病消息,酌中用药耳,以手足阳明、厥阴者,中气也,在卯酉之分,天地之门户也。春分、秋分,以分阴阳也,中有水火之异者也,况手厥阴为十二经之领袖,主生化之源;足阳明为十二经之海,主经营之气,诸经皆禀之。言阳明、厥阴与何经相并而为病,酌中以用药,如权之在衡,在两,则有在两之中;在斤,则有在斤之中也。所以言此者,发明脾胃之病,不可一例而推之,不可一途而取之,欲人知百病皆由脾胃衰而生也,毫厘之失,则灾害立生。假如时在长夏,于长夏之令中立方,谓正当主气衰而客气旺之时也,后之处方者,当从此法,加时令药,名曰补脾胃泻阴火升阳汤。